ao3:KiwifruitYoghourt

Void Hunter.02

雷恩加尔越过小河源头上的分水岭,走进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密林和河岸。他在附近游荡了将近一个星期,试图寻找到那怪物的踪迹。他根据夏嘎所提供的语焉不详的线索,花了些力气才找到了那场惨案的案发现场。

一头巨大狮鹫兽的遗骸洒落在河边的岩石边,这只非凡魔法所造就的生灵躯体已经破碎不堪,难以辨别原本威武的风姿。有力的肌肉和漂亮的毛皮早已不知所踪,骨骼上残余的血肉成为了鸟儿和昆虫的美食。雷恩加尔走过来,那些食腐生物便一哄而散了。

带深红斑点的白羽毛洒在沙土上,狮鹫的骨骼巨大而空洞,足有两个雷恩加尔那么高,沙地上布满了挣扎和搏斗的痕迹。雷恩加尔发现粗壮结实的翅骨居然是被利器生生切断的,断面非常整齐。他想象着,那只凶恶的怪物牢牢附在狮鹫的背上,任其挣扎,一把沉重无比的利刃从翅膀根部落下,将它整个切割下来,血液霎时喷溅出来。狮鹫由于疼痛而暴怒不已,想要将那该死的敌人从背上甩下来。可是没用,那东西牢牢攀附在上面。下一次,利刃直接捅进了他的眼窝。垂死的狮鹫在沙地上挣扎着,留下了血迹和凌乱的羽毛。他的血越流越多,最终怪物从他逐渐冷掉的身体上跳下,剖开了厚实的胸肌。

头脑中的演绎到此为止。雷恩加尔想象了一下自己爬上狮鹫的背,切下他一边翅膀,然后发现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。就算他侥幸没被它发狂地甩下来,拿着一把如此沉重的刀平稳地切进翅根也根本是天方夜谭。刀很可能会嵌在骨骼里难以拔出,而不是留下平整的切口。也许那是一把特殊材质所制成的刀?

雷恩加尔判断那怪物是个力气惊人的小个子,也许还没有自己高,但他猎杀的本领却精湛到让人难以理解。他期待自己找到它,然后亲手击败它。

 

在这段徘徊的日子里,雷恩加尔一边不知疲倦地到处寻找,一边猎杀其他动物来充饥。他感到自己对血的渴望越来越强了。他是个猎手,生来就是要杀戮的。事实证明,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,在这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。他对自己感到骄傲。他未曾继承父亲强壮高大的基因,但他在残酷环境中所受的磨炼赋予了他迅捷勇猛的猎杀技巧。现在他完全以血肉为食,身体机能达到了最旺盛的时候,全身肌肉饱满有力富有弹性,像铁质的弹簧,生命力汩汩地流淌在它的血液中。

同时他还是一名老练而狡猾的猎手,蹑手蹑脚地潜行,像一抹幽灵在树影中时隐时现。他知道如何接近那些最隐秘阴暗的角落,比如像蛇一样贴着地面爬行,或者猛地窜起攻击猎物。卡兹克留下的痕迹不多,但他极富耐心和细心,一丝不苟地追踪发掘着。在一个月光很亮的夜晚,他终于追上了虚空的怪物。

开始他还不敢相信,但树下散落着他所熟悉的那些切割平整的散碎尸块,月光照亮了整个杀戮现场。

掠食者正蹲在死去动物的残躯之上,畅快地大快朵颐。他的外型怪异极了,显然不是任何一种诞生在东恕瑞玛森林里的东西。月光照射在他暗紫色的甲壳上,反射出幽幽的亮光。

怪物进食的吞咽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,雷恩加尔感到猎人的血液在自己体内沸腾起来——这头紫色的野兽,不仅仅是他的猎物,更是他的自我证明,他的荣耀!

本能躁动着,使他忘记了恐惧。

从藏匿的树后现身时,匕首和尖刺已经蓄势待发。然而那怪物在明晃晃的月光下骤然消失,他的套索空了。

隐匿对他来说并不陌生,他耐心地观察细听,因为隐匿过后,往往就是一击必杀。

怪物显型的一刻雷恩加尔有所感应地回头,手里的匕首及时地挡住了来自虚空的一次有力斩击。

怪物无机质的眼睛与他冰冷地对视着,臂刃流光溢彩、美丽非常。那对利爪窄而细长,锋利而致命,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用的武器。薄如轻纱的虫翼轻微抖动,他再次消失了。

雷恩加尔从初遇的兴奋中缓慢回过神来,手中骨质的匕首已经有了裂痕,他知道,这将是一场无比危险的决斗。

而他甘之如饴。

 

晨曦划破寂静之时,雷恩加尔从岩石后缓慢起身,在溪边停下来。

溪水中倒映出了他的样貌,无数的撕伤和割伤破坏了他那一身纯净的白色毛发,让它们被血污纠缠在一起,肮脏又凌乱。而最为可怖的是左眼的伤口,卡兹克被他擒住时在那里划了很重的一道,让雷恩加尔立刻剧痛地大吼,而他也趁机逃掉了。

浑身的伤口疼到钻心,但更让他痛苦的,是自己的失败。

他沿着河道慢慢走,每一步都耗费着仅剩的力气。秃鹫和乌鸦盘旋在他的上方,是很不详的预兆。他在溪水里冲洗伤口,为自己敷上草药。夜晚了,就找荒凉的岩缝和山洞睡觉。

第一天他伤口剧痛,只赶了计划一半的路。

第二天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开始视力模糊,而且浑身滚烫。他慌了,拼尽全力沿着河流奔跑。

第三天他完全没有印象,这一天仿佛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了。

第四天他在山洞里醒来的时候,又能看清东西了,伤口也愈合了一些。他生来就不强壮,但这条生命却顽强的超乎想象,这次他又活下来了。尾随他的乌鸦和秃鹫不见了,眼前是熟悉的营地和炊烟。

他克制着立刻回家的冲动,在森林里住了一晚。第二天一早他来到小湖边,洗去了身上的灰尘和血迹。敷在左眼的草药被取下时,他自己也很沮丧,这种伤口复原的可能比夏嘎突然年轻二十岁还低。

但他的沮丧没有持续太久,很快他就将其抛之脑后——肉齿兽部落以伤疤和战利品为荣,甚至在一些部落还有切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烧掉的古老习俗。

雷恩加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气饱满、镇定自若,但当他接近了部落的建筑,一种他自以为已经摆脱了的心虚和耻辱又重新涌上心头。部落很空荡,成年的族人大多出门狩猎,留下的只有老幼妇孺——雷恩加尔看不到她们,却总觉得她们正躲在彩绘兽皮的营帐后偷偷窥视他。

当他走近父亲的营帐时,这种感觉终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压抑的紧张。他站在入口处向里看,瞧见了火塘跳动的火光。

“……夏季还没过完,出走的人已经快有四分之一,这样下去可不行啊。”说话的人是齐克,雷恩加尔的记忆中的他是一名健壮而寡言的年轻人,此时已经蓄起了很长的胡须,看起来老成持重了很多:“昨天夜里跑了三个,我们抓住了两个。光是杀鸡儆猴已经没用了,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。”

“恕瑞玛人又来了一次,在岚奕山南麓的平原卖东西,很多我们的人都去了。”

“他们卖些什么?”有人插嘴问。

“无非就是一些肥皂、白纸、玻璃、釉陶一类的玩意儿。恕瑞玛人狡诈阴险,卖起东西来舌灿莲花,我们的人在那里买了两只碗,居然花掉了十张上好的鹿皮。”这声音十分粗哑,是庞加夫的最亲近的左膀右臂之一,“大熊”斯马尔。

“下月初要祭祀祖神,不如将这一批逃犯充作祭品,也好稳定人心。”

“我认为这样不妥,”齐克第一个提出反对:“族里的人已经不多,无论是狩猎还是采集都缺人手——更何况这样做会触怒……”

“就这样办吧。”座椅上魁梧的族长打断了他,倦怠地挥挥手。齐克还想再分辩几句,但其他人都已经识趣地退出了帐门,他徒劳地张口,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地走了。

雷恩加尔站在门外听了个七七八八,这些话印证了他的猜想。他们的部落日渐式微。这一点是如此的显而易见,以至于都没在他心中留下一点儿波澜。早在他一年前跟随马尔孔的时候,他们曾一起去过很多人类的市镇和村落。那些村落都属于临近山区或森林的边远聚落,但一个村子里往往都有着巫医、祭司,魔法的使用也随处可见。即使是跟这些穷人比,部落里的文化和制度都太落后。想到这,雷恩加尔愣了。在雷恩加尔的族语里根本没有这两个词,这是马尔孔教给他的。由于他总对猎人的长篇大论无法理解,让马尔孔对他的愚笨非常生气,这也许就是最终他抛弃他的原因。

其实跟随着马尔孔的生活一样充满奔波和艰辛,但毕竟他活了下来。活下来,并且长大、变强了。单凭着一点,他无法去憎恨马尔孔。这位异族的猎人教了他许多,从猎杀到猎杀之外的,只是没有教他该如何告诉父亲自己的失败。

他硬着头皮,一步一步地踏进大帐。火焰嘶嘶跳动着,庞加夫金色的巨大瞳孔正目不转睛地注视他,和他空着的两手。

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,雷恩加尔下意识回避了视线。

“你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堪大用,雷恩加尔,”庞加夫的话毒针一样刺进心里:“你可以走了,这里不需要懦夫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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