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

凯隐是被女侍应娜塔莎推醒的。

“醒醒，你睡了快两个钟头了。”他眨眨眼，面前是娜塔莎穿着黑色制服马甲的纤细背影，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。最忙的时间已经过去，娜塔莎自己做完了所有工作，一直都没叫醒他。

他心里一热，谢字还没说出口，一块温热的湿毛巾被塞进了手里，娜塔莎拍拍他的肩膀:

“清醒一下，弟弟，你来值下一班吧。”

杯盘被她叠在托盘里，有头顶那么高，她穿着高跟鞋，走路却如风一样，稳稳地举着易碎的玻璃制品，一转眼就消失在吧台后。

凯隐从沙发上慢慢起身，酒吧里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，只余三三两两的人，正靠在座椅里昏昏欲睡。他抹了一把脸，开始收拾狼藉的杯盘和地面。

突然一阵冷风袭来，门被推开了，伴随着晚秋深夜的寒意而入的是个衣着考究的高个男人，他边走边摘了兜帽和手套，露出的手指修长白皙——一个有钱人，凯隐想着，这可真罕见。

“您要喝……”凯隐的话噎在喉咙里，来人兜帽下是白色的短发，红色眼眸如同石榴石。

对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，也配合地露出惊讶一笑:“我要一杯白兰地——真巧。”

凯隐从没这么近的见过他，那无情的薄嘴唇轻轻一勾，就将他面孔上所有的淡漠一笔勾销了。

“你在这里兼职？”凯隐端上他的酒，有些局促地笑笑——劫最近的出场率有点太高了。

“过来坐，”劫的语调轻柔，让人没法拒绝:“工作还顺心吗？”

“一切都很好，谢谢您。”

“不必这么客气，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她推荐过谁。”劫翻了翻手中的酒水单:“说起来我还担心你不满意这样安排，毕竟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。你要喝点什么吗？”

“我就不必了，”他从来没想过劫会有这么好说话:“我很满意了，我会认真做好工作的。”

两人又谈了些闲话，聊了聊凯隐在大学的见闻，还有辛德拉。

“她嘛，说起来还真算我的至交。”

劫像是看破了他的好奇一样，将他初到普雷希典无亲无故之时辛德拉出手相助的事情讲了一遍。

“您不是普雷希典人？”艾欧尼亚战后重建不过十年，半数国土都百废待兴，唯有普雷希典作为这片陆地的心脏，以远超平常的速度重建、崛起，是全国的财富和权力所聚集之所。他理所当然地就把劫归为了普雷希典一员。

“不是，我从小在一个很偏远的省份长大，离芝云很近。”

这个话题有无穷个展开方式，但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这样探究下去，凯隐不留痕迹地跳过了这个话题：“您为什么没和导师在一起呢？”

劫笑笑:“那不过是她的一个玩笑。”

凯隐发觉，劫要比他想象的健谈得多。

“说起来你好像还住我隔壁？”劫道:“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。”

他将剩下的酒利索地一饮而尽，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美丽。

“做两份工作会不会太辛苦了点？”察觉到劫的视线流连在他的脸上，凯隐无端地有些紧张起来:“没有，不过是……闲暇时赚些钱用。”

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，这话显得他没有事做一样。好在劫根本没在意:“你什么时候下班？不如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“不必麻烦了——我住的不远，走路十分钟就到了。”
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”劫的视线对上他，眼中布满促狭之意：“我开车还要二十分钟，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活力一些。”

最终他还是乘了这趟顺风车，到家的时候已经近四点过半，休息一会还得起床继续上班。窗外是黎明前最为浓重的黑暗，可是黑暗过去之后，便是破晓。

他拉上窗帘，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，迟迟难以入眠。

他在脑中又勾勒了劫的面貌出来，一笔一笔竟然无比清晰真切——这人的外表和气质，只需望上一眼，便再无法忽略了。

脑海中的劫眸色深红，眼梢锋利，薄唇边含着一缕隐约笑意。凯隐仿佛被人在心上推了一把似的，恍惚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