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文还活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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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雾镜（下）

镜面非常光洁，倒映着一弯残月。沙漠苍茫的夜风拂过面颊，镜中的景象却缓慢变化了。

像一滴水落在水面上一样，激起了和缓的涟漪。原本倒映着沙漠、月光和营地的镜面里突然出现了妻子的身影。长发和围巾遮掩了她的神色和面容，衣袂和发丝在黑暗中翻飞，只有一把雪亮尖刀反射着凌厉寒光。

他吓了一跳，镜子差点脱手。猛地回过头，篝火还在暗暗地燃着，四野寂静，火边也无声无息，妻子似乎早已睡熟。而回过头，那镜子中的景象已经消散了。无论他再如何细瞧，都只反射着冷冷的月光。

不过他这下可完全睡不着了，镜子里的景象竟让他想起了很多之前忽略的细节。妻子与那位武器商人的密切交往、以及获得这批财富后的反常表现——她原本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，这趟收获颇丰却表现地非常平静。

再一阵狂风挂过，吹熄了篝火。在黑暗中，他的背后全是冷汗。他想也许这是上天给与的一次预言。

他毫无睡意地躺下了，怀揣着一把利刃。事实上他对于躺在这里都觉得惊惧和紧张万分，但是别无选择，他必须去面对这次凶险，像他往常所做的那样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他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。直到他感到快要天亮，旁边才微微有了响动。伴随着布料摩擦和脚步声，气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了。

其实往常她也会这样，或许是火熄了后的帐篷太冷，或是做了噩梦……可是她同时也是一名身手敏捷、经验丰富的文物贩子，此刻的声响在他耳中听来，如同死神催命的镰刀。

气息更近了一些，他在极度的恐惧和被背叛的恨意中翻身而起，利刃随之没入了来人的腹部。

鲜血飞溅出来，还带着人体的温热。可是他盯着在血泊中挣扎越来越微弱的妻子，毫无预兆地崩溃了。当晚他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沙漠，连行李和财宝都丢弃了一大半。

连夜赶路两天后，他到了最近的城镇。此时他由于疲劳和痛苦，外表已经变得非常可怖了。在旅馆简陋的房间里，他重新思考了整件事，发现自己的很多猜测并没有任何实际根据。而由于天色太黑和情绪紧张，他也根本确认不了妻子有没有拿刀。但无论如何，他的一切，都已经结束了。

宝物被随便地丢在墙角，他失魂落魄地想起了从前的日子。那时候，年轻的女盗贼有着一头微卷的酒红色长发，骑着马的身影秀美夺人，他握住那只发出无声邀请的纤细的手，轻轻巧巧地跨上了马背。

三天后，他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中。

维里爷爷是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，从前总能靠添油加醋和渲染气氛把小孩吓的一哄而散，只是如今凯隐长大了，这一套就完全失效了。

“那么，他把那面镜子带出来了？”凯隐一敲桌面：“如果是我，一定会直接销毁它。”

“其实细想一下，”维里爷爷捻着长长的白胡子：“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说它是一件妖物——究竟是镜子准确地预知了未来，还是他在镜子的诱导下做出了选择，根本无从分辩。而且每个传说都是如此，所以我才说这是一本模棱两可的破书。”这时的老头儿话语清晰、目光澄澈，仿佛突然间摆脱了缠绕他的老态。

“而且，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。”

风从庭院中穿过，跨进窗子，油灯突然熄灭了。

凯隐发现维里爷爷的一只手居然直直穿过了石质的桌面，他讶异地张大了眼睛。